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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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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子就在賈赦和賈政倆兄弟都被迫認命之中,轉眼就過去了大半年。

在這期間,賈赦倒是還湊合,他的心理素質要比賈政強得太多了,同樣是覺得被全世界針對,賈赦頂多也就是悲傷了那麽三五天的,之後就該咋咋地的。在他看來,既然無法改變事實,那就只能隨緣了,要不然還能將自己往死逼?抱著這樣的想法,賈赦索性就老老實實待在了內閣裏,當他的內閣學士。

從二品的內閣學士,其實已經很接近權利中心了,當然離核心部分還有那麽一段不小的距離,可聯系到賈赦此時的年歲,卻不得不感概一句,年輕有為。再看與他同品階的人,哪個不是上了五六十歲了?準確的說,絕大部分都是六旬以上的,只有一位才五十七八,而賈赦甚至尚且不滿四十歲。

當然,賈赦的升遷過程到底跟傳統晉升不大一樣,也不是沒人非議他,而是賈赦完全不拿這些話當回事兒。

流言蜚語這種事情,你得讓當事人在意才行。

像賈赦這種,你說他沒文采沒能耐,他狂點頭連連附和,對啊對啊,你說的太對了,我就是沒文采沒能耐,聖上咋還不罷了我的官呢?

話都說到這份上了,還讓旁人怎麽說?哪怕是官場上的楞頭青,那也絕對不可能豁出去跑到長青帝跟前直接開口質問,你為何這般看重那二傻子罷?就算真的這麽幹了,那倒黴的也絕對不可能是賈赦,盡管他蠻希望自己倒黴的。

而在同樣的大半年時間裏,賈政卻過得生不如死。

也是難怪,賈政跟賈赦的情況有著最顯著的差別,賈赦那是瞎折騰,偏長青帝容忍度高,由著他的性子隨便胡來。可賈政卻是完全不同的,他得用功,得上進,得發奮苦讀。

你以為願意上進就好了?想得倒美!就賈政那蠢貨,就算再怎麽用功上進,能有用?

這就是最為關鍵的一點了。賈政並不聰慧,也壓根就沒有讀書的天賦,要不然他老早就考上了,還用榮國公賈代善在臨終之前遞折子替他討官?這要是賈政小時候不用功也就罷了,偏他打小就是個格外聽話懂事的乖孩子,努力的小半輩子,從不曾有過任何懈怠,可蠢就是蠢,這個是無法改變的事實。

——當你無比用功都沒能成功時,真的要考慮一個可能性,那就是你天生不是那塊料!

金秋十月的某一日,賈赦抱著沈甸甸的璟哥兒,站在榮禧堂正堂廊下,望著遠處的夕陽無限感概:“這人呢,還是得有自知之明。就拿我來說,其實打小就聰慧過人,可偏生小時候太貪玩了,也不知曉用功上進,這才被人誤以為蠢笨不堪。可一旦開了竅,我這不就輕輕松松的過了科舉嗎?雖說沒能如願的考上一甲頭三是個遺憾,可人生吶,就該有那麽些許遺憾,才顯得真實的美好。”

低頭瞅了瞅璟哥兒,賈赦還要再開口,卻冷不丁的被噎住了。

方才還精神奕奕的璟哥兒,就在這短短的感概時間裏,又睡懵過去了。

賈赦不由的抽了抽嘴角,他這個幺兒,真的是哪哪兒都好。不單小模樣俊俏極了,脾氣也比其他的哥兒姐兒好得太多了,身子骨格外結實從不曾有過任何小病小痛,還有著格外討喜的性子,見誰都是一副笑盈盈的喜慶模樣。

只除了太能睡!

一天有十二個時辰,璟哥兒最起碼也能睡上十個時辰以上。這往常是因著他本身年歲小,就算能睡了一些,也沒人會當回事兒。可眼瞅著他都兩周歲半多了,居然仍保持著這般長時間的睡眠,不得不讓人心生擔憂。

旁的人也就罷了,包括那拉淑嫻在內,大房的人都是一群心大的家夥。可賈赦不同,這對於旁的事情,他是可以沒心沒肺的,可那是他最最心愛的寶貝幺兒子!!

“璟兒,爹的心肝寶貝兒喲,快別睡了,醒醒。唉,還是抱你去外頭逛逛罷。”

又喚又搖的也沒能弄醒璟哥兒,賈赦真的很想學迎姐兒那般,直接將璟哥兒拍醒,可他卻始終下不金秋十月,雖說算作是秋日裏,可事實上已經很冷很冷了,這會兒又是在傍晚時分,賈赦倒是沒少穿衣裳,也給璟哥兒裹上了大氅衣,可等出了榮禧堂後,他還是有些後悔。

話說回來,只是單單為了讓璟哥兒清醒一些,就特地跑出來挨凍……是不是有些太傻了?

遲疑了一番後,賈赦索性調轉方向,往榮慶堂去了。

許是因著最近幾個月來,賈赦忙著適應內新的職位,並不曾有閑工夫在榮國府鬧騰,又或者哪怕真的偶爾抽出了空檔來,他也更願意跟文親王打擂臺,故而賈母難得的過了半年清靜日子。當然,說是清靜也不盡然,就算賈赦包括大房所有人都不去榮慶堂鬧騰,二房那頭也都不是省油的燈。

待賈赦抱著璟哥兒進了榮慶堂後,還沒等走到裏頭,就聽到此起彼伏的哥兒姐兒哭叫聲。

二房熱鬧呢,撇開已經長大了的珠哥兒和元姐兒外,旁的全都是一些小孩崽子。最年長的寶玉也才一周歲半,三個庶子一個庶女都是從幾個月到一周歲大。這麽一群孩子混在一起,賈母能清靜得了?其實罷,這要是擱在大房這頭,那拉淑嫻保準將事情安排得妥妥當當的,就算真的帶孩子去瞧賈母,也絕對不能留太長時間,起碼孩子一哭就會讓人抱走,可誰讓二房本身就存在著天然的矛盾呢?

憑良心說,王夫人很願意自己帶孩子,尤其她前頭的一兒一女都沒有帶太久,且她也沒能耐將管家權握在手裏。在這種情況下,親自帶孩子無疑是最適合她的。可問題是,賈母她不願意呢!

事實上,自打璟哥兒出生後,賈母就很是不樂意了,憑甚麽她的孫子不能由她來照顧?可惜,那拉淑嫻太過於強勢了,賈赦又是個混不吝,好話壞話說盡都堅持不松口。那賈母還能如何?只能從二房這頭下手了。

寶玉,她是必須要過來了,這可是銜玉而生的金孫呢!

因著明知曉鬥不過賈母,王夫人只得咬牙放棄了。可她也沒那麽好對付,索性便教唆二房的姨娘們也將孩子帶過來,畢竟對於庶子們來說,賈母無疑是個最佳的提高身份的踏板。

於是,二房的庶子們全來了,那庶女能不來?

賈母不是想親自帶孫子嗎?賈政的庶子同樣是她的孫子,就連庶女,也不一樣是嗎?慢慢的,事情就演變成了如今這個狀態,賈母簡直就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。她倒是有心將庶出的孫兒孫女都勸回去,可若真的這麽說了,卻同她往日裏的形象出入太大了。要知曉,就算是當年榮國府賈代善的庶女們,她都是極為善待的,衣食住行無一不比照著賈敏來,很是得了許多讚譽。

年輕時候都忍耐過來了,臨了卻忍不了了?

被逼無奈的賈母,只能硬著頭皮任由二房所有的孫子孫女在榮慶堂裏四處蹦跶。萬幸的是,那拉淑嫻把迎姐兒帶走了,賈母雖心裏頭隱隱有些不得勁兒,卻並不會真的表露出來。不是她忽的大方了,而是真的帶不了那麽多的孩子,尤其迎姐兒還是個禍頭子!

這麽說罷,倘若僅僅是二房的這些個小孩崽子胡鬧,也許偶爾會出現一些打鬧,可到底還是在可控範圍內的。然而,一旦加入了迎姐兒這個不確定因素,絕對會在眨眼之間演變成了世紀大戰。

十有八九都是迎姐兒一個人單挑他們一群!

……

賈赦帶著一臉的同情,望著滿暖炕亂爬的哥兒姐兒,再低頭瞧了瞧依然睡得香甜的璟哥兒,登時感到老懷大慰。

愛睡覺怎麽?總比整日裏鬧騰閑不下來好罷?又擡眼瞧了瞧唯一一個不曾過去陪著孩子的小趙姨娘,賈赦再度腹誹,長得跟個狐貍精似的,居然又有孕了,看來他那蠢弟弟到底還是好這一口,而非先前那些個木頭美人兒。

沒錯,小趙姨娘又懷孕了。就在她先前所出的探姐兒還不到半歲時,她就再度有孕了,至如今都已經顯懷了,恐怕來年二房又要添丁進口了。甚至還不是獨一個。

站在門邊瞅了一會兒,賈赦很快就閃人離開。他倒是挺想讓璟哥兒多跟同齡孩子接觸一下的,可問題是,一群孩子裏頭,除卻王夫人所出的寶玉還有個人樣外,旁的全都跟皮猴子一般,哪怕尚且不會走路,也依然能夠上躥下跳的,半點兒都不安生。包括小趙姨娘所出的探姐兒,也是一樣的皮實。在這種情況下,賈赦真的不忍心坑兒子,萬一兒子被欺負了怎麽辦?他總不能回頭再將迎姐兒抱過來,讓她給弟弟報仇罷?真要是那麽做了,恐怕回頭賈母能噴死他。

在外頭晃悠了一圈,最終賈赦還是老老實實的回到了榮禧堂,彼時,那拉淑嫻已經讓管事嬤嬤散去了,正坐在暖閣裏,盯著迎姐兒寫字。

“淑嫻,要不咱們再將蓉兒接回來罷?”思來想去,賈赦還是認為璟哥兒不能沒有同齡的玩伴,可二房那頭實在是太靠不住了,以至於他不得不試圖尋找外援。

“好!!”一聽到昔日小夥伴的名字,迎姐兒瞬間丟下了筆,一個箭步沖到了賈赦跟前,高聲笑道,“爹去將蓉兒抱來罷!這次抱來,咱們就不還給他們了。蓉兒多好玩呢,尤其哭起來,格外的有意思!”

賈赦沈默了一瞬,隨後將懷裏的璟哥兒放了下來,解開他身上的大氅衣後,直接塞到了那拉淑嫻懷裏,這才有工夫回答迎姐兒的話:“二丫頭,蓉兒是你侄兒,身為長輩是不可能欺負晚輩的,你知曉了嗎?”

迎姐兒才不管這些,道理她當然是明白的,可蓉兒那麽好玩,怎麽可能忍住不欺負呢?

就像璉哥兒看到王熙鳳就舍不得眨眼,就像十二瞧見點心就挪不開腳,就像璟哥兒不論在何時何地都能瞬間睡懵過去。迎姐兒也是自己的喜好,讓她看著好玩的孩子卻要忍著不欺負?

當然忍不住!!

“別鬧了,老爺您過來,我同您說個事兒。”那拉淑嫻笑著喚道,“二丫頭也是,別光顧著玩,去將今個兒的功課給做了。我不圖你有多少才華,起碼將字都給我認全乎了,省得回頭連個賬本子、禮單子都看不明白!”

眼見那拉淑嫻都發話了,迎姐兒只能嘟著嘴一臉委屈的回到原來的位置上寫字去了。說真的,她也明白爹娘對自己的要求並不高,可就算這樣也快逼死她了,她深深認為,自己就是爹口中那種完全沒有讀書天賦的蠢貨。

就跟隔壁二叔一樣。

不得不說,從某種程度上來說,迎姐兒真相了。可惜,她甚麽都不知曉,也從不曾有人跟她說過甚麽,因而只能頹廢的認命,繼續開始寫大字。

見迎姐兒安生了,璟哥兒又是素來不需要旁人操心的性子,賈赦果斷的無視了倆孩子,緊挨著那拉淑嫻坐下後,問道:“淑嫻,最近有甚麽事兒嗎?對了,姑蘇那頭可曾傳來消息了?黛姐兒身子骨怎麽樣?唉,原本好好的孩子,出生時多結實呢,結果養著養著,卻愈發的虛弱了,真不知曉那倆口子怎麽鬧的。”

真不知曉?

那拉淑嫻瞧了賈赦一眼,原因是甚麽,其實所有人都心知肚明。且不說賈敏原就比尋常人弱一些,哪怕她足月生的姐兒,看著很康健,實則也未必能同真正康健的孩子相比。這要是在之後精心養著,或許結果又不一樣了。可事實上,賈敏所出的黛姐兒,卻是在出生不到五天後,就隨父母千裏迢迢遠赴揚州。還是在大冬日裏,且揚州甚至不是最終目的,他們還要繞道回姑蘇祖籍。

這麽一圈轉悠下來,加上還要涉及料理後事等等一系列繁瑣的事情,直到上次送信過來時,也說仍未曾完全辦妥。想來,估計全部妥當了,恐怕要等到來年了。

“對了淑嫻。”賈赦忽的起了一個念頭,“咱們索性同敏兒提提,讓她把黛姐兒予了咱們家的璟兒,你看好嗎?”

黛姐兒……和璟哥兒?!

那拉淑嫻目瞪口呆。

雖說這年頭親上加親是常有的事情,可那也該是等孩子們長大以後再說。哪怕再性急,起碼也要等七八歲以後罷?就算真的要定娃娃親,那也該將前頭的幾個孩子都定下來再提罷?那拉淑嫻倒是不反對跟林家做親家,可一來,倆孩子都實在是太小了,二來,前頭璉哥兒、十二、迎姐兒全部都定,二房那頭也完全沒動靜,在這種情況下先把璟哥兒的親事給定下來?

“老爺您就不怕前頭的哥兒姐兒怪您偏心眼兒?”那拉淑嫻挑眉問道。

“偏心眼兒怎麽了?有道是,皇帝愛長子,百姓疼幺兒。我的小璟兒就是我最最心愛的寶貝幺兒,我多疼他一點兒又如何?”賈赦原就不是那等在意旁人想法的人,哪怕迎姐兒就在眼前,他也仍是想到甚麽就說甚麽。

然後,賈赦就看到迎姐兒猛地擡頭,帶著滿臉的同情憐憫就這麽遙遙的望著還在蒙頭睡大覺的璟哥兒。

“呃……怎麽了?”賈赦下意識的問道。

迎姐兒雖說個人喜好有些異於常人,卻還勉強算是個聽話的孩子,至少面對賈赦的詢問,她每次都會老老實實的回答。當然,她的回答會不會把人氣死或者噎死,那就不關她的事情了。

“我在想,璟兒好可憐。”迎姐兒愁眉苦臉的道,“老太太多疼二叔呢,結果二叔又笨又傻還沒出息。爹多疼璟兒呢,那璟兒以後會不會就跟二叔一樣呢?小哥哥說,凡是最得寵愛的孩子,長大以後鐵定是個窩囊廢。”

賈赦:“……”

盡管很想反駁,然而迎姐兒難得有理有據的說了這麽一段話,其中非但舉了具體的實例,還借用了十二的話,顯得是那般的真實可信。

“等琮兒從張家回來,讓他立刻來見我。”賈赦懵了半響,最終只黑著臉憋出了這麽一句話。

“嗯,二丫頭一定會告訴小哥哥,爹打算尋機會收拾他,讓他最近別往家裏頭來。”迎姐兒邊點頭邊道,等話音落下後,她就又再度提筆開始練大字,完全不去理會險些被她的話給噎住的賈赦。

“淑嫻!!你管管這個臭丫頭!!”賈赦氣狠了,雖說他素來沒有打孩子的習慣,可是這會兒他真的好想好想將迎姐兒拖過來揍一頓。

許是看出了賈赦心底裏的想法,那拉淑嫻趕緊攔住了他:“老爺,您不是常說,打孩子是沒用的嗎?就算是犯了錯,光靠打一頓就能改好?再說了,我倒是覺得二丫頭這話也沒錯。”

“打孩子哪裏沒用了?至少能讓我出氣!”賈赦才要發狠,就聽得外頭傳來丫鬟喚璉哥兒的聲音,登時惡向膽邊生,起身就離開了暖閣。

不多會兒,外頭傳來了璉哥兒驚恐萬狀的尖叫聲。

又片刻,璉哥兒連滾帶爬的跑進了暖閣,直接撲到了暖炕邊上,閃身就躲到了那拉淑嫻的身後:“娘救我!我最近有好好聽先生講課,也有自個兒做功課!”

“那可曾闖了甚麽禍?”那拉淑嫻這是純粹的詐璉哥兒,旋即見璉哥兒只是嚇得臉色慘白的狂搖頭時,這才笑出了聲,安慰道,“沒事兒,你爹同你鬧著玩兒的。呃……也許是因著沒人可以讓他出氣,他這才尋了你。”

璉哥兒一臉的崩潰。

這檔口,賈赦已經回了暖閣,只抱著胳膊站在邊上,冷笑的看著璉哥兒:“聽說賈政已經開始給珠兒擇親事了,你要不要也趕緊定下來?”

一聽這話,璉哥兒瞬間眼前一亮:“要要要!爹,您要是心情不好,盡管打我一頓出出氣罷!老是把氣別在心裏多難受呢。來罷,打我一頓好了,我保證站在這裏哪兒都不跑。”

“呵呵。”賈赦冷笑連連,旋即卻將目光投向了那拉淑嫻,略一沈吟,道,“淑嫻,你說要不要也順勢定下來?珠兒那頭,據我所知,賈政看上了國子監的某位。具體哪個我尚不清楚,估摸著也不是甚麽高門大戶,不過肯定是飽學之士就是了。”

“先頭,二太太曾同我說,她看上了王子騰家的閨女。”那拉淑嫻笑著提醒道,“政二老爺也未必能將這門親事定下來罷?”

“旁的我不敢說,這門親事絕對成不了。賈政也不會讓珠兒娶王氏女的。”說到這裏,賈赦不由的一聲嘆息,“其實我也不想啊!”

“是王子騰的閨女有問題?還是單純的不喜王氏女?”那拉淑嫻權當沒聽到賈赦最後那句話,只追問道。

要說王氏女,缺點肯定是有的,尤其像王熙鳳,她是幼時喪母,雖說王家老太太尚在,可那位比賈母還要大十來歲,早年倒是還行,近些年來,基本上就沒好過,自然無法精心照料王熙鳳了。然而,這僅僅是王熙鳳,她的堂妹王熙鸞卻是完全不同的情況。

王熙鳳是喪母,外加父親無用。王熙鸞卻是父親能耐,母親賢惠。按說,就是單憑王子騰如今的成就,賈政就不該拒絕這門親事。也就是說,這事兒另有文章?

“應該是兩邊互相嫌棄罷。”賈赦很是無所謂的攤了攤手,其實他也不明白這裏頭的彎彎繞繞,僅僅是聽王子勝提了一耳朵。

簡單的說,賈政就是想給珠哥兒尋一門強有力的岳家,最好是既有權勢又有涵養,還能在將來幫襯珠哥兒的。可哪裏就有這般好的事情了,就算真的有像這般四角俱全的好親事,能輪得到珠哥兒?故而,賈政只能退而求其次,去尋那些個沒甚麽底蘊的讀書人家。也就是,貧寒書生出身的文官。

而王家那頭,王子勝才瞧不上珠哥兒。別看珠哥兒是他的親外甥,可他素來只欣賞那等孔武有力、用兵如神的武將,對於珠哥兒這等跟賈政一般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……真擔心寶貝閨女嫁過去就守寡。

於是,在兩邊相互嫌棄的情況下,親上加親完全成了王夫人一個人的白日夢。之所以說是一個人,是因為珠哥兒也同樣無法欣賞王氏女的性子,而王家那頭,甭管是王家二太太還是王熙鸞本人,同樣都是堅決反對的。

因而賈赦才敢這般肯定,這門親事絕對成不了。

“那我呢?那我呢?”璉哥兒急了,他並不在意珠哥兒娶甚麽人為妻,也知曉在往日裏的相處中,珠哥兒跟他那表妹王熙鳳並不親近,也不是甚麽相看兩厭,只是單純的談不攏。可甭管珠哥兒是怎麽想的,璉哥兒就是喜歡王熙鳳。

見賈赦和那拉淑嫻只是擡眼看過來,並不曾立刻開口答話時,璉哥兒愈發的著急上火了:“鳳丫頭哪裏不好了?人漂亮還會來事兒,也就是珠兒覺得她鬧騰,可不鬧騰的話,整日裏死氣沈沈的有甚麽意思?頂好回頭政二叔叔給他尋個木頭美人兒,看他到時候會不會歡喜!”

“小子,你應該這麽想,要是珠兒也歡喜,就沒你的事兒了。鳳丫頭是珠兒的表妹,跟你可沒有半點兒關系。”賈赦斜眼瞅著璉哥兒,一臉的鄙夷。

“珠大哥哥不喜歡!他一點兒也不喜歡鳳丫頭!其實他很煩很煩鳳丫頭,他只是憋著沒說罷了!”璉哥兒急了,唯恐這事兒再有波瀾。別看他今年也不過十四歲,可年少慕艾本是人之常情,璉哥兒打從第一眼就對王熙鳳看對了眼兒,之後的相處中,又極為和脾氣,自是不願意輕易割舍。

當然,賈赦也不止一次的提醒他,王熙鳳這個性子,若是倆人一輩子合得來倒是無妨,一旦將來出了甚麽事兒,單是王熙鳳就足夠讓璉哥兒喝一壺的。

可這些話,尚且年少的璉哥兒完全聽不進去,他只是單純的歡喜,又哪裏會想到人生這般長,會有極多的坎坷呢?最重要的是,璉哥兒只將賈赦和那拉淑嫻平日的相處看在眼裏,完全不明白將來會發生甚麽事兒。

見說不通後,賈赦漸漸的也就不去管他了。今個兒再度提起這事兒後,賈赦只道:“那這樣好了,我先等等賈政,看他是不是真的打算給珠兒定下來。若是來真的,就讓他先,畢竟珠兒才是家裏最大的孩子。”

按說長幼有序並不涉及隔房之人,可一則榮國府並未分家,二則璉哥兒年歲不大,莫說等上一等,就算再等個三五年的也無妨。更別說,如今這種情況,該是二房等不了。

明年就是三年一度的選秀年了,大選和小選其實是同時進行的,不過兩邊並沒有任何妨礙,畢竟大選是直接見貴人,小選則是讓底下的嬤嬤看顧的。可不管怎麽說,元姐兒是註定沒多少日子可以待在府中了,哪怕她入宮並不是立刻嫁人,想必二房也不願意再等了。珠哥兒的親事大約會在今年就定下來,最遲明年年底之前就會成親了。正好過了選秀年就是科舉年,明年的八月裏,珠哥兒估摸著就要下場考試了。

一想到這些個事兒,那拉淑嫻只想感概時間過得真快。仿佛之前還看著三歲大點兒的璉哥兒哭著往她懷裏鉆,這一轉眼兒,璉哥兒竟是可以說親了。

“時間過得真快啊,可本老爺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老了,也不想這般快的就抱孫子。所以……”賈赦瞇著眼睛,危險的看著璉哥兒,“臭小子你別想這麽早成親!”

璉哥兒欲哭無淚。

攤上這麽個不靠譜的爹,你能怎樣?除了老老實實的受著,還能怎樣?

萬幸的是,雖說爹不怎麽靠譜,可娘還是挺妥當的。璉哥兒最終只能將希望放在那拉淑嫻身上,可那拉淑嫻卻只表示,賈赦有一句話還是對的,既然他們這邊並不著急,那就沒必要趕在珠哥兒之前,在不影響自己的情況下,那拉淑嫻還是很願意按著長幼有序的規矩來的。

最終,璉哥兒只能垂頭喪氣的離開了,迎姐兒卻是越聽越開心,完全沒心情練字了,跟瘋了似的在暖閣裏瞎蹦跶。

“回頭先把你嫁出去!!”賈赦在連聲制止卻沒看到半點兒成效後,直接怒噴迎姐兒。

可惜的是,也不知曉是不是祖傳的厚臉皮,迎姐兒連半分羞愧都沒有,聽得這話後,直接蹭到賈赦跟前,仰著小臉笑嘻嘻的向賈赦道:“那我要嫁給榆哥兒!”

賈赦:“……”擦,這還能自己指定的嗎?!

想象中的一家和樂融融,最終演變成了一出鬧劇。迎姐兒說完這話後,就顛顛兒的跑回房裏用膳去了,只留下賈赦一人無比悲傷。

璉哥兒急著娶媳婦兒,迎姐兒居然也有了指定的人選,璟哥兒暫且不論,估計除了睡大覺外他不會有旁的想法的,那麽十二呢?

“明個兒一早就派人去張家,一定要將琮兒帶回來!老子定要好生拷問他,是不是也有了喜歡的人!哼,一個個的,翅膀硬了本事大了,看老子收拾不了他!”

對此,那拉淑嫻只無奈的望著賈赦,一言不發。

也是直到晚間入睡之時,那拉淑嫻才依稀想起,自己仿佛是有話同賈赦說的,並不是榮國府的事情,而是保齡侯府那頭。不過,因著已經在半睡半醒之間了,那拉淑嫻也沒往深處想,左右不是很重要的事,回頭想起來再說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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彼時,在京城的另一邊,保齡侯府的正院子裏,卻是燈火通明。

“奶奶您有孕在身,還是先去歇著罷。大爺這頭……不是還有嬤嬤守著嗎?奶奶,奶奶!”

已經成為保齡侯夫人的小鈴鐺,極慢極慢的扭頭看了一直絮絮叨叨不停歇的芽兒,微微嘆息道:“多大點的人兒,倒是學了老婆子的絮叨。我的身子骨我自個兒還能不知曉嗎?無妨的。對了,我讓苞兒去瞧瞧湯藥好了沒,她怎的一去就不回來了?芽兒,你也去瞧瞧,究竟怎的了。”

芽兒張了張嘴,有些想再勸兩句,待見得主子面上的倦意時,才勉強將話頭咽下,跺了跺腳轉身跑了出去。

小鈴鐺無奈的苦笑一聲,轉而回過頭來,仍舊拿眼去瞧躺在床榻上的夫君。

其實,她早就知曉了,承襲了保齡侯爺爵位的史家大爺,打小就是個病秧子。只是保齡侯府這些年來,多半都是在外頭的,哪怕近些年來,老老實實的待在京城裏,可史家大爺對外都說是要研讀詩書,極少出門不說,就算真的出了門,人家見他形容消瘦也不過認為這是書生慣有的樣子,並不會往別處想。又有幾人知曉,史家大爺早已病弱至此。

“大郎,今個兒大夫又來診脈了,說我一切都好,說孩子也很好。我還寫信將這喜事兒告訴了我娘家人,還有我那嫁到榮國府的小姑姑。算算時間,晨間送去的,怎麽著晚間也能送到了罷?可我沒敢說大郎你的事兒,唉,我連母親都不敢告訴,只道你僅是困倦了,歇上兩日就會好的。”

頓了頓,小鈴鐺目光悠遠的望著早已一片漆黑的窗外。

也許在最初,點頭答應這門親事,是因為她想找個人嫁了,而在當時史家大爺是最合適的人選。可當她真的嫁過來了,同他好生過起了日子後,才知曉他真的很適合自己,也漸漸的陷了進去。倘若沒有感情,怎麽著都無妨。如今有了感情,她又懷了他的孩子,無論如何她都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夫君活活被人氣死。

沒錯,史家大爺的身子骨打小就不好,可他並不是真正的病入膏肓無藥可救,而是好時亦像尋常人一般,完全看不出問題來。可一旦不好了,卻會接連陷入暈迷之中,甚麽時候會醒,或者酒精能不能醒過來,都要看天意了。

大夫說,這叫心悸,好在並不是特別嚴重。有可能在受了刺激後就再也醒不過來了,也有可能平靜安詳的活到百歲。

“八年前,我眼睜睜的看著母親離我而去,卻甚麽都做不了,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真的很不好。如今,我打算試試看,看看究竟是誰先逼死誰!”

昏暗的燈光下,小鈴鐺眼底裏閃過一股戾氣,經歷了母親的死,她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溫室裏無害的花骨朵了。如果真的要拼個你死我活,那麽只能是……

你死!

我活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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